社会进步的重要表现是社会大众基于生计层面的物质需求得到较大满足的同时,身体健康意识不断增强,精神层面的需求大幅提升。在这一社会与生活转型的背景下,广场舞应运而生。她们曼妙的舞姿活跃在大街小巷:她们就是我们熟知的“广场舞大妈”。
跳舞对她们意味着什么?可以给她们带来哪些变化?带着这些问题,笔者对她们开展了为期一年的调研。广场舞大妈里有两类人:一类是本地的退休市民,一类是外地过来帮忙带小孩的“老漂族”,跳舞对于她们的意义不尽相同。
对本地人来说,广场扮演了“单位社区”。伴随市场经济改革、产业重组、企业改制和单位瓦解的过程,许多城市的本地人在改革开放前的集体生活形式逐渐解体,集体性的组织化生活消失。“社区”取代“单位”,成为人们社会生活的主要单元,“单位人”被“社区人”取代。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更容易感到孤独与空虚。
调查发现,很多本地大妈年轻时就热衷于跳舞,退休前在单位文艺团体或后勤部门工作,她们经常代表所在单位参加各种舞蹈比赛,此后因为工厂倒闭或企业改制而下岗,不得不告别组织化的集体生活。广场舞的兴起,勾起了她们的集体记忆,使她们有机会重新找回社群化的生活方式。一些本地老人表示,自从广场舞流行以后,她们和老同事、老朋友间见面聚会的频率越来越高,每周聚上2~3次,再现了从前在一个单位的美好感觉。
对外地人而言,广场充当了“家乡社区”。与市场经济改革和单位瓦解并行的是大规模的乡城人口迁移过程,造就了一个数量庞大的族群——“老漂族”,她们的户籍不在城市,但为了帮子女照顾小孩,她们不得不离乡背井,来到子女工作的城市。数据显示,中国“老漂”人口已愈2000万人次,尤其随着“全面开放二孩”人口政策的实施,“老漂”的数量愈加庞大。这些人面临一个共同问题是,她们长期生活在“熟人社会”的家乡,突然进住和寄居于陌生的大都市,往往出现自我身份认同的纠结与迷失。与此相关,由于气候、饮食、思维及生活方式等地域差别,外来人口的城市认同普遍较低。通过广场舞,大家聚拢到一起,开始敞开心扉交流,逐渐信任和依赖对方,很大程度减轻其身处异乡的孤寂感,自我身份认同也逐步建立。不少大妈在跳舞之余,还谈论很多话题,如疾病治疗与预防、处理与子女关系、防骗技能传授、隔代抚养心得、负面情绪调节等,一些人选择一起逛街、吃饭、喝茶、爬山甚至旅游,成为无话不谈的闺蜜。同时,随着外地人和本地人沟通交流日渐深入,不少外地人开始适应、接受甚至喜欢城市的饮食、文化与习俗,这无疑提高了她们的城市认同感。
可见,对于本地人,广场舞有效弥补了单位社区瓦解留下的社交空间空缺,缓和与了下岗职工的社会与文化冲击,提供其再融入“社区”的渠道。对于外地人,广场舞充当了外来移民地方认同建构的空间,填补了快速城市化过程中移民异地迁移后业余活动欠缺的空白,增进了外来移民与本地人之间的相互了解,有助于其适应本土文化与生活方式,加速其更好地融入城市。
上述身份认同和地方认同一旦建立,为后续针对特定事件的自组织化和社群化活动奠定了基础,以社区集体行动为标志的社区能力建设开始呈现。调查发现,不少广场舞大妈是社区活动的积极分子与先锋。一些热心的大妈们兼任社区义工巡逻队员,各负其责:有的巡查社区的卫生状况,有的规范沿街商铺摆卖行为,有的提醒防火防盗等隐患,有的收集社情民意;一些能歌善舞的大妈们每逢春节、重阳节、妇女节和国庆节,都组织排演节目,参加街道、区或市里组织的各种舞蹈比赛;拥有一技之长的退休大妈们则发挥余热,成为各社区居民议事厅的常客,给社区居民排忧解难。不难看出,在年轻人工作忙碌的情况下,热心的广场舞大妈俨然成为社区能力建设的主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