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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主持：《中国汽车报》社长 何伟
社长手记
那天，沙漠中的拉斯维加斯落下了罕见的雨丝，毫无准备的城市，被蜂拥的一群群穿着西装却背着电脑双肩包的科技咖们挤爆了交通。拉斯维加斯是人类文明的奇葩——人类最繁华的消遣城市恰恰建在了最荒凉的地方。主办方选择拉斯维加斯举办全球最大的消费电子展（CES），可谓别出匠心。
每年的CES，厂商们都卯足了劲，将自己最好的产品和概念展示出来。相比去年大热的VR、AR，今年突出的是无人驾驶、智能车载系统。汽车厂商更是展示了多种多样的概念车，就连不搭边的家电厂商也在展台上放着一辆车，让整个电子展生生地变成了汽车展。比起北上广深的会展中心，拉斯维加斯的会展中心显得寒酸陈旧，但是并没有阻挡高端参展商的脚步，布展水平也高出一筹。眼花缭乱的概念和技术，让参观者不停地思考汽车的未来观：我们应把汽车当做一个交通工具还是电子消费大玩具？
今年展会另一个亮点是1500家中国企业参展，刮起了中国风。华为、TCL、海信、海尔、长虹、联想、科大讯飞……TCL甚至把广告打到了所有入场者的证件上。连躲避媒体的贾跃亭，也通过他孤注一掷打造的FF91在展会上刷存在感。这里的确是梦想之地，至于能否圆梦就靠运气了。去年的此时，贾跃亭也是在这个舞台上高调发布了他的FF91，今年却从峰顶跌到了谷底，遭受万众谴责。一年时间，贾跃亭在这个舞台上几乎完美地完成了从梦想家、创新者到赌徒、骗子的转换，谁能划得清楚。
但是，个别的沉沦并不能阻止这个耀眼的国际舞台年年推出新梦想、新希望。纯电动汽车、自动驾驶技术等黑科技，成为媒体追逐的新宠。热闹劲儿使得随后开幕的底特律北美车展黯然失色，沦为十足的配角和点缀。
如此盛会，自然不能缺了博世。我与博世的约会，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践约的。这次博世带来了什么？智慧＋、智慧城市、智慧家庭、智慧大楼……访谈之前，博世中国区总裁陈玉东和副总裁蒋健请我们参加新闻发布会，感受博世今年推崇的主题：智慧、节能。屋外，雨下个不停，人头攒动的博世展区，展台上有台德国造的古老的缝纫机，旁边配上先进的数字控制设备，寓意德国制造返老还童。屋内，我与博世集团董事会成员Dirk Hoheisel博士忙中抽闲快速交流，由于语言交流的不便，访后我们又进行了笔谈，形成了这份迟到的独家专访，所以要谢谢读者的耐心。
“博世不会放弃看家本领和传统优势，与此同时，会加大对新兴市场和领域的战略投资。”
何伟：在2018国际消费电子展（CES）上，博世集团重点传达了未来智慧互联城市的理念，带来了城市交通、互联世界、智能家居及建筑等领域一系列创新解决方案，其特征是各业务板块、各领域之间的智慧互联。我认为这是博世作为传统制造企业在转型升级方面的战略思考。那么，对于博世未来的发展，你们究竟是如何考量的？
Dirk Hoheisel：这个问题非常好，点中了要害。博世转型升级的关键就在于“互联”二字。如你所说，在传统意义上，博世是一家制造型公司，生产数以亿计的零部件。百余年来，我们坚持把最高质量的产品交付到客户手中。现在，博世正在积极地把“互联”变成一种优势，将不同的产品通过创新技术实现互联，为客户提高产品附加值，为用户提高产品使用价值。
今日，可以把“互联”看作是一种创新型的科技。正是这种科技，能够使我们在原有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和竞争对手相比，博世拥有一个独特的优势，那就是业务范围覆盖汽车、家电、工业、建筑等多个领域，能给用户提供跨领域、跨市场、更宽泛的产品组合与服务。
我认为，互联给博世带来了新生，创造了新的发展机会，让博世能够进入更广阔的领域，尤其是基于未来市场需求的创新领域。
回过头来讲，博世不会放弃看家本领和传统优势，我们将继续提供高品质的零部件。与此同时，我们会加大对新兴市场和领域的战略投资。这对博世来说是一个变革的过程。
延伸阅读：博世将交通与建筑、能源、工业技术互联互通起来，是少有的拥有广泛产品线以及跨专业、行业经验的汽车技术与解决方案供应商。比如，将汽车与智能手机互联，就可以在车内远程控制，进行打开车库门、开启中央供暖、在到家前将烤箱预热等操作；或是将私家车、公交车、自行车、火车、停车场、公共交通自动售票机、火车站等交通工具和设施进行互联，实现无缝连接的联运交通。未来，汽车将成为人们的第三生活空间。
何伟：正如你们在CES展示的一样，智慧互联深入城市建筑、交通、家居等各领域。博世是在描绘未来人类的城市生活，这种追求已经突破了技术创新本身，站在了更高的层次。
Dirk Hoheisel：博世致力于在全球范围内提供创新的技术和解决方案，让人们的生活更便捷、更安全、更舒适，而互联正是实现这一目标的关键之一。这也是博世品牌宣言“科技成就生活之美”所传递的精神。
从业务范围看，博世是为数不多可以提供涵盖传感器、软件、服务以及物联网云的一体化互联解决方案的公司，它拥有互联业务所需的所有关键能力，包括跨领域的专业知识。
博世是全球领先的汽车及消费电子传感器制造商，而微机电传感器恰恰是物联网的核心技术之一，如今全球超过半数的智能手机中装有博世传感器。自从1996年起，博世已经生产了超过70亿颗微机电传感器，目前每天的产量超过400万颗。
在软件实力方面，博世建立了物联网生态系统，核心元素是物联网云，我们拥有独立的物联网套件开发平台。如今，博世在全球拥有超过20000名软件工程师，其中约4000名专注于物联网领域。
所以说，博世具备了深厚的技术以及跨领域的基础，有能力推出一系列智慧城市、智能交通、智能家居以及互联工业等领域的服务与解决方案。
在我们设想的智慧城市服务方案中，有不少项目都与汽车、出行相关，比如城区内的电动汽车充电技术、自动代客泊车功能等。博世已经在位于德国斯图加特的梅赛德斯-奔驰博物馆停车库将自动代客泊车变为了现实，只要通过智能手机发出指令，车辆就可以自动停到指定区域而不需要司机的任何操作干预，这个试点项目是目前全球首个真实场景下的全自动代客泊车服务。
延伸阅读：博世推出了社区泊车技术，让寻找车位不再困难。当汽车沿着路边行驶时，可自动识别并测量已停泊车辆之间的空隙距离。这些信息被实时传送到电子停车地图中，司机可以直接通过该地图找到空位。博世已经在德国一些城市试点该项目，今年将会在更多欧洲城市开展试点，并将在20多个美国城市相继试点，包括洛杉矶、迈阿密和波士顿等。
“广泛的互联可以为用户提供便利，同时降低交通成本、物流成本，这体现了博世‘3S’战略的价值。”
何伟：我注意到，博世在2018 CES发布会上重点推出的新理念和新产品都是围绕“3S”战略展开的，即软件（Software）、传感器（Sensors）和服务（Services）。涉及的业务板块固然很多，但我最关注博世未来是否会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汽车方面，如新能源、智能网联等。
Dirk Hoheisel：“3S”战略将围绕博世各个业务板块展开，在汽车板块也有很多体现。当前汽车的互联化发展趋势对软件、传感器和服务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和挑战，也提供了很多新机会。比如能否实现无线更新软件，就像手机操作系统更新、APP更新一样？现在汽车软件更新需要去4S店，请工作人员帮助刷新，而将来的做法是无线实时更新；再比如，进行有预测性的保养，通过汽车上安装的软件，提前预知车辆是否该做保养或更换某个零部件，然后帮助车主安排好，预定附近的店面服务，这将产生新的服务模式和商业模式。这些过程，都是围绕“3S”战略展开的。
博世希望打造零事故、零排放、零担忧的未来交通。互联化让驾驶更放松，互联交通也可以理解为零担忧交通。博世要打造的无缝互联交通将涵盖交通的方方面面，不论是四轮车、两轮车还是轨道交通。
何伟：有一组数据，未来五年互联交通的全球销售额将从目前的470亿欧元增长到1400亿欧元，每年增速25％。我认为这种增长不仅来自于新产品，还有老产品的升级；不仅是交通领域，还要扩展至更广泛的工业领域，让老设施、老设备加装传感器以焕发新活力。
Dirk Hoheisel：的确，这正体现了工业互联的思路。广泛的互联可以为用户提供便利，同时降低交通成本、物流成本。比如有一些特别精密的原材料要运输，我们可以使用传感器来监控整个运输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随时了解原材料是否受损等。这些都是“3S”战略的价值所在。
我们还可以对现有工业体系进行升级，这对中国乃至全球的意义都很大。事实上，在互联时代，并不需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淘汰，全部购买新的，而是可以在现有的基础上进行改造。比如在中国，还没有做到所有的机床都联网，只要通过加装互联系统就可以大大提升机床使用效率，而无需淘汰原有设备。
“博世从诞生那一刻起，就以技术为企业发展导向，其中关键在于持续不断地进行研发投入。我们每年的研发投入差不多占销售额的10％，有些细分领域占比更高。”
何伟：作为一家百年企业，博世能够始终站在技术发展前沿，这非常难得，并不是所有企业都可以做到，更何况还坚持了百年。这就好比一位老人，总是可以通过各种方法让自己焕发青春。对博世来说，其中的精髓是什么？
Dirk Hoheisel：焕发青春并不容易，如你所述，不是所有企业都能做到。就博世而言，我认为它与生俱来具备以技术为先导的基因。130多年前，博世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以技术为企业发展导向，其中关键在于持续不断地进行研发投入。我们每年的研发投入差不多占销售额的10％，有些细分领域占比更高。
何伟：是一直保持10％吗？
Dirk Hoheisel：对，我们长期保持10％左右的研发投入。2016年博世全球销售收入为731亿欧元，研发投入约70亿欧元。
2015年，博世投资3.1亿欧元设立了中央研究院，这是一个专业的研究机构，主要研发领域包括软件工程、传感器技术、自动化、驾驶员辅助系统、电池技术及汽车动力系统等。博世中央研究院好比一所大学，保证了博世在最新的前沿技术领域都能有所涉猎，而且这里汇聚了众多专业技术人才。
作为一家全球性公司，博世创新的前沿技术不是全部来自于企业内部，我们更加看中外部创新。不能只着眼于企业内部成长出来的技术，也不能只关注德国的技术，而要放眼全球。当前，我们已经进入了人类发展史上科技创新最活跃的阶段，眼光更应放在全球市场。博世的任务是打造平台、建立机制，让外部的创新融入进来。比如2017年，博世在中国建立了一个新业务团队，围绕汽车上的人工智能，开展加速器项目，15家顶尖的关注无人驾驶的初创公司加入了这个项目。2018年，这个项目将重点关注HMI（人机界面）技术的初创公司。
延伸阅读：1月末，博世发布2017年财报，其全球销售额约780亿欧元，同比增长6.7％；研发投入约75亿欧元，占比约10％。汽车市场业务增长7.8％，达474亿欧元。
“组织架构的调整是为了使我们离客户和市场更近，反应速度更快。在博世上百年的历史中，围绕战略发展进行必要的产品取舍是常态。”
何伟：我们看到，为应对变革，博世近期对汽车业务板块进行了一些战略调整，比如，将原汽油系统、柴油系统以及电动车业务进行整合，组建为新的动力总成事业部。那么，调整的出发点是什么？调整之后，博世汽车业务旗下的各个事业部将如何整合发力？
Dirk Hoheisel：组织架构的调整是为了使我们离客户和市场更近，反应速度更快。博世希望为客户提供的不仅仅是零配件，而是一体化系统解决方案。
以新的动力总成事业部为例，所有的内部资源都充分调动起来支持新事业部的运营。新成立的事业部以市场为导向，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设立子事业部时按照电动车、乘用车、商用车与非道路用车这样的架构来组织。这三个细分的事业部由一个管理团队来带领，从全方位解决方案的角度出发，为细分领域的客户提供全面的一体化解决方案。新的事业部需要有企业设立的各种职能部门配合才能顺利运作。架构重组之后，新的动力总成事业部的决策管理将统一由一位高管负责。
何伟：听说去年博世把一些传统的项目，比如起动机和发电机业务出售给了一家中国企业。当时是怎么考量的？
Dirk Hoheisel：博世有130多年的历史，在这期间，产品线会根据企业发展实时进行调整。比如最早的时候，我们还做过车灯、车喇叭，如今早已不同。我们调整的关键因素，在于考虑这块业务是否是企业的战略重点？如果战略重点在慢慢转移，就会进行整合、出售、并购。在博世130多年的历史当中，这是比较正常、普通的程序，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围绕战略对产品进行必要的取舍。
延伸阅读：2018年1月1日起，博世原汽油系统、柴油系统以及电动车业务整合在一起，成为新的动力总成事业部，而起动机和发电机事业部已经出售给一家中国企业。经过调整后，博世汽车事业还包括底盘控制系统、汽车电子、汽车多媒体、汽车转向以及汽车电子驱动、汽车售后市场、易特驰、工程技术等。2018年，博世还成立了智能网联事业部，将与车联网相关的所有业务统筹到这个事业部里，突出信息化、云服务的特点。
何伟：博世的转型，一方面在于调整自身，另一方面加强了开放合作。2017年，博世非常活跃。比如，投资3亿欧元成立全球人工智能研究中心；联合英伟达发布基于最新Xavier平台的车载人工智能电脑；联合戴姆勒合作开发L5级自动驾驶汽车；在中国，联合百度、高德、四维图新发布众包式高精地图定位方案，成为百度“阿波罗计划”战略合作伙伴……博世加强了对新技术的培育，也在产业各领域展开更多的跨界合作。
Dirk Hoheisel：是的。博世提倡打造开放平台，各合作方可以充分发挥各自的优势，共同打造生态系统。这对于行业发展具有积极作用。
“我们对中国的投资不会减弱。对于中国，不是简单地将其视为发展机会，而是看到中国市场的动能，即对创新科技的拥抱程度。将来，很多全球领先的技术都将诞生在中国。”
何伟：中国成为全球的焦点，也是博世增长最快的市场。你们如何考量中国市场的未来？
Dirk Hoheisel：中国市场的业务量已经占到了博世全球业务量的1/5。博世对中国的承诺起于1909年，从进入中国市场开始，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加大对中国市场的投入，我们的付出非常巨大，不仅体现在生产设施上，也包括研发领域。2017年，博世在中国有两家新工厂开业，我都出席了开工仪式，我们对中国的投资不会减弱，会看好中国持续发展的前景。
对于中国，我们不是简单地将其视为发展机会，而是看到中国市场的动能，即对创新科技的拥抱程度。比如，当前主动安全系统的广泛使用，这在多年以前是无法想象的。
中国汽车品牌正在拥抱高端技术，博世拥有的主动安全技术可以与他们展开深入合作。从目前看，中国市场具备的技术水平已经逐渐与全球发达国家市场平起平坐，未来在人工智能等领域将具备更强劲的发展潜力。中国市场发生的变革，是因中国而起，却在为全球市场定调。
何伟：是否可以理解为更先进的互联、电动、智能、安全技术都将诞生于中国，最先应用于中国？
Dirk Hoheisel：起码我个人是这样认为的，将来很多全球领先的技术必将起源于中国。作为博世全球董事会成员，我们一直在研究新的发展策略，其中关键是在中国为全球市场做研发。博世有部分诞生在中国市场的先进技术已经开始向全球推广。
何伟：那你如何评价中国的本土品牌？
Dirk Hoheisel：在我看来，中国本土品牌的发展进入了新的阶段，现有的技术水平、产品质量达到了新高度。我访问过很多本土品牌企业，他们的快速成长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中国已经成为全球最大的单一汽车市场，博世将一如既往地坚持“根植本土、服务本土”的战略，坚持以本土市场的需求为导向，实现本土研发、本土生产、本土采购、本土人才、本土销售，乃至整个价值链的本土化。
去年底，博世与中国的“造车新势力”进行了一场对话。他们也是我们在中国市场的业务聚焦点之一。新造车企业与科技公司的加入，催生了汽车产业的新理念、新商业模式，激发、促进了汽车行业的转型升级，这种变化和竞争是有益于汽车行业发展的，全社会都可以受益于这场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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